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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塵緣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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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月雪滿地,百花盡謝,銀裝素裹中唯有臘梅淩寒開。紅梅如霞,墨梅似夜,綠梅如碧玉,梅與雪的世界裏,暗香浮動。

用不了多久便是年關,瑞雪兆豐年,希望廣袤的祥瑞之氣可以波澤於我。我不貪心,要的並不多,能如願回家便夠了。

才折了幾枝開得正盛的紅梅,我便禁不住冷意侵襲,提著裙角迅速跑回屋。

高長恭坐在書桌旁,手中正持著書冊研讀。他的黑發束起,額頭飽滿,整張臉都沐浴在明亮的光暈中,動如脫兔,靜若處子。如此形容甚為不妥,可我實在想不出其他什麽合適的言辭來。

慢慢挪著步子靠過去,我總覺得他的臉生得真是精致,如玉瑩潤似月色的光澤,讓身為姑娘人都好生羨慕,恨不得跑回母親的肚子再重新出生一次。

“你果然去摧殘梅花了……”他放下書卷,從書桌下拿出一只瓷瓶,“空置了很久的瓶子,暫且借你用用。”

枯黃的長頸瓶上還燒了三兩花紋,正好能用來插花,我樂顛顛地接過來,坐在一邊,又把折來的梅花和瓶子都堆在他的書桌上,然後一枝一枝往裏面插,嘴上糾正他的說辭:“一個瓶子唉,為什麽是借我用用而不是送我啊?”

高長恭一手撐著額頭,挑著斜長的鳳眼看我:“一般來說,借你的東西和你送你的沒有什麽區別。”

我拿起一枝梅花在眼前晃一下,又戳了戳瓷瓶:“既然沒區別,你怎麽不選擇說‘送我’呢?”

“我不知你願不願意要時,自然要選一個穩妥的說辭,畢竟這只是一只瓶子。”他笑了笑,“若是被你丟掉了,我會很沒面子的。”

我半信半疑:“我什麽時候有丟掉東西的習慣了?你給我的東西都留著呢……”於是掰起手指開始數:“你送我的東西都在啊,短刀,穗子,手帕,胭脂……”

擡著眼睛去看他,他正望著我,臉上浮出愉悅的碎光,仿佛立刻就要將我淹沒。然後他的臉慢慢在眼前放大,室內飄著梅香,像是有醉人的魔力。

我的手局促地撐在桌案,仿佛松開了不對握著也不對,眼睛也不知道該去看哪裏如何眨。我很是慷慨地想,既然如此,那幹脆閉上吧!

於是我便闔上了眼簾,等著他為所欲為。誠然我沒有什麽經驗,但我知道現在氛圍格外適合做些少兒不宜的事。心臟怦怦地跳著,不知是要應和一種新的節奏還是嫌棄原有的節奏。

鼻端的浮香漸漸暈開,有梅花的味道,也有梨花的味道,可我卻沒等到他任何動作。

疑惑之餘小心地掀開左眼眼皮偷看,他驀地笑開了,臉與我的僅隔了兩拳的距離。他的右手壓在我手上,慢慢收緊:“方才……你在想什麽?”

“啊?”五雷轟頂,連臉都燒起來。真是自作多情孔雀開屏,我多麽想找到一個地洞鉆進去啊,可他偏偏緊握著我的手,不給我任何逃開的機會。

他伸出左手蹭了下我的臉頰,又觸了一下額頭:“臉都紅了,難道是在想……”

“不是!”我一口否認他說出什麽要親熱的言辭。胡思亂想還被別人看穿了,這人都丟到花果山水簾洞了,看他似乎沒打斷算放過這個話題,慢悠悠開口:“嗯?不是什麽。”

本欲脫口而出的“親熱”兩字被硬生生吞下,我用力抽出手躲到身後,咬牙切齒:“不是花果山,是高老莊!”你妹的,人都從孫悟空家丟到豬八戒家了……可這讓沙和尚的流沙河和唐僧的東土大唐情何以堪啊?

“什麽?”高長恭很不解。

我起身,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兩三枝梅插進瓶裏:“我這不是摧殘梅花,而是摧殘你!”

他:“……”

我說:“你就是這瓶梅花!”說罷我便捧起瓷瓶丟去門外的雪地裏,任由它們接受風雪地洗禮。

待我回來時,高長恭還楞楞地看著我,雖動了動嘴角,卻是什麽都沒說。

他不說我也知道,他一定是沒想明白花果山和高老莊是什麽。我心裏嘿嘿地笑著:誰讓他欺負我呢,若是下次他再欺負我,我就說出白骨精嚇唬他!

…… ^ ^ ……

“呀!太極殿裏都快亂作一鍋粥了,你竟然躲到這裏清凈著,真是聰明啊!”

不見其人先聞其聲,待到滕郢舟風風火火沖進來的時候,高長恭在安靜地看書,蓮洛安靜地守著燒水,而我則是安靜地啃酥餅。

噴香噴香還澆著鹹菜丁的酥餅是林旭一早送來的,雖然在高長恭眼中,林旭的價值不該是做一個用來送酥餅的人,可他跑來的這一趟,委實只做了送酥餅這一樁事,我覺得很奇怪,但奇怪歸奇怪,我自然不會因為不明白這個問題而放棄吃東西。

“這不算躲,忙了數十天總該歇歇。”書翻了一頁,高長恭才擱下書,“何況叔兄之輩的人很多,少一個多一個也不明顯。”

“你就不怕他們誰上一書,把你調去荒山野嶺鋤地種苗?”滕郢舟正湊在炭盆邊烤手,側頭沖著高長恭眨眼,“四殿下,你若能演一出拔苗助長的戲碼讓我們大家樂上一樂,那我們也真算得上是此生無憾了,哈哈!”

這樣挖苦的話若是對我說的,我一定撲上去湊得滕郢舟滿地找牙。不過高長恭不是我,不會選擇我的方式,他也不是一般人,不會選擇一般人忍氣吞聲或是破口大罵的方式,他僅是輕輕一笑,這笑容疏淡如煙,風一吹便散去了。

他把書碼放整齊後不忘理了理袖口:“荒山野嶺?莫非你指的是滄州的……滕家?”

滕郢舟沒接話,我覺得他的腦袋一定是還沒反應過來,高長恭已經繼續說了:“也好,恰巧能如你在我這裏湊吃蹭喝一樣,也算是扯平了。”

滕郢舟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到自己和自己的家被人奚落一番兩人,張口怒道:“你家才是荒山野嶺!你全家都是荒山野嶺!趕緊讓皇帝陛下把你調到犄角旮旯去吧,公子我不但不救你,還要狠狠的落井下石!”

都說女人善變,這男人也是很善變。前一刻還在揶揄取消別人,下一刻便惱羞成怒,我暗自咋舌:滕郢舟不愧是男人中的女人,女人中的極品!

高長恭很大度,不以為意地點點頭:“嗯,既然遇到,我今天請你喝茶。”

一拳打在軟棉花上,滕郢舟不情不願地點頭應承下來。我撣了撣瓷瓶底部的塵土,心想,此話題應該算就此打住了。

不得不說滕郢舟很會挑時間,架在火上的銅壺中正有清水滾滾騰卷,翻出數朵水花。

蓮洛執壺洗盞、沖茶、刮沫……指上的動作靈活優美,不消片刻,我們三人的面前已各自端放了一個紫砂茶盞。

我不會茶藝,也不懂品茶,在我眼裏茶與茶都一樣,沒有什麽會有特別之處,這就如不會喝酒的人總覺得酒辛辣苦澀,甚至認為不如白開水好喝的意思差不多。

端著查翟聞了聞,茶味飄香,肆意鼻間;小抿半口後,竟然唇齒留香,連我這個行外人都覺得沖出來的茶味道這樣好,想必這茶和手藝一定壞不了。

嘴也鬥了,茶也喝了,滕郢舟體內的活潑因素終於有所壓制,不過他的壓制其實是從打擊眼前人變為打擊不在眼前的人。所以若讓滕郢舟安靜片刻,簡直比讓公雞下蛋還艱難。若讓我在二者之間選一個做說客,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去研究如何使公雞下蛋的問題,畢竟這是學術上的創新,非常有意義。

天地可鑒,我不是要故意打擊滕郢舟的。

“崔禮已回信州了,不過走之前卻讓我知曉了一件秘事。”滕郢舟賣了一個關子,“大家也都識得他,不知想不想知道這樁秘事呢?”

高長恭顯然很沒興趣,把玩著見底的茶盞不語,我眼明手快地搶在蓮洛之前拎起茶壺給他添茶,做完不忘沖他羞澀地笑一下,很是開心地收到他的回笑。

剛坐下發現滕郢舟的茶盞也空了,礙不過面子,我又拎著茶壺給他添茶:“什麽秘事,莫不是你搶了他的錢袋?”放下茶壺我趕忙繼續補充,“亦或是你派人搶了他的錢袋?等著他打尖住店時發現自己身無分文,一定會罵死你的!郢舟大少,這種缺德的事要少做啊,對自己不好對家人也不好!”

高長恭一手輕扣在桌案,臉上卻是綻開笑容;蓮洛抿著唇拎起茶壺為我斟茶,滕郢舟非常郁結,眉毛都擰在了一起:“小郗,阿昀,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形象麽……”

“不是啊。”滕郢舟稍喜,我不忍道:“當然比這更惡劣了!自打得知你要拆了姝苑以後,你在我眼中始終是一個惡少的形象,從未被修改。誠然缺德一點沒什麽,但缺德超過一定限度你就是惡少了。”

滕郢舟再怒,眉頭似是要豎起。我頓覺不妙,立刻擰下一朵梅花放進他的茶盞裏:“我開玩笑的,郢舟你不要生氣啊,一朵寒梅聊以饋贈,禮輕情意重,祝友誼天長地久!”

滕郢舟:“……”

高長恭扶額,無奈道:“小昀,你可以再堅定一點麽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前面所有章節我會抽時間修改,錯別字和病句希望大家見諒,鞠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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